Wednesday, June 29, 2011

怎么办



怎么办

那天早上在高架进口处被两位穿制服骑摩托的警察拦住,他们威风凛凛地引导着一个长车队,警察要我们大家等在路的一边让行。"什么重要的人物呀?竟然会让警察出动。"我在心里纳闷着。
我探头向车队打量,只见一辆白色灵车走在车队的最前方,灵车被擦的一尘不染,车窗里挂着镶着白色花边的窗帘,车身朴素没有其他装饰,它缓缓地带着低沉的情绪向前行驶着,它的后面紧接着是一辆白色豪华加长林肯轿车,车窗是漆黑色的玻璃,看不见里面有任何动静,在它们的后面是近二十辆轿车,每一辆车的车窗上都贴着一张桔红色的纸,纸上写着"葬礼"。浩浩荡荡的车队在警察的指挥下,庄严地驶入高速公路。待车队走完,警察一边挥手放行等在路口的车辆,一边骑着摩托追赶到葬礼车队的最前面,然后两辆摩托并排行驶为葬礼车队开路,他们为送葬的队伍增添了几分气派。
早听说在美国任何人的葬礼只要事先通知当地的警察局,警察局都会到时派警察护车。警察的出动似乎能把任何的聚会气氛变得庄严起来,我猜想那白色灵车里也许躺着一位很平凡的人,这位平凡的人也许一辈子也没有惊动过他人,他或她,一定是一位为儿孙辛勤了一生而受人尊重的人,在向他或她告别的最后一刻,他或她的家人为他或她选择了这样的送葬仪式,这浩浩荡荡由警察开路的葬礼车队也许是家人向他或她表达的最后的尊重。

上了高架我同葬礼车队走的是一个方向,一路上我不知不觉地也放慢了车速,小心翼翼地尾随在它们的后面,我关了原先在听的收音机节目。目送着葬礼车队,我的思绪开始飘然起来。我在想,那位躺在灵车里的他或她是什么样的人?难道这个由警察开路兴师动众的葬礼是他或她想要的吗? 如果我是他或她的话,我一定不要这样的送葬形式。

我们老中向来忌讳谈论葬礼这类事,感到谈这种事是不吉利的。作为儿孙辈的人,也向来回避这个话题,认为议论丧葬是对长辈的不孝。然而,当我们离开这个世界时,这件最后的事该怎么办呢?我们是否有自己的想法和要求,如果不在生前告诉家人,那么"怎么办"就成了他人的问题了。

二个星期前,我分别收到爸妈和妹妹的电话,他们告诉我"大老徐"阿姨去世的消息,同时都为没有及时收到讣告而错过参加葬礼和送花圈的机会感到莫大的遗憾。

"大老徐"阿姨是我们住在"大院"时的老邻居,她同爸爸还曾是"战友"呢。自从我们搬家以后我就没有见过她,屈指算算也有二十多年了,但我对"大老徐"阿姨的印象可深了。她瘦高个子,戴一副圆圆的黑边眼镜,她梳着齐耳的"五四"青年发型,她的衣着永远是那么整整齐齐得,她爱讲俏皮话,她的笑声是那么爽朗。我家的厨房间窗户正好对着她家的大门,每天早上我在厨房的窗户前总能看到"大老徐"阿姨提着一个长方形皮包出门上班去的情形。

"大老徐"阿姨的小儿子涧涧是我的小学同班同学,他可调皮了,"大院"里什么样的闯祸的事都有他一份。每当"大老徐"阿姨见到我爸妈就会对他们说:"还是生女孩好,我家涧涧太皮了"。我从小就好奇,为什么大家要称呼涧涧妈妈"大老徐"呢?那时"大院"里的大人相互之间都以"老张"、"老李"或"小陈"、"小王"称呼,涧涧妈妈姓徐,她比我爸妈年长一些,她叫我爸"小牛",我爸称她"大老徐",在"老徐"前加"大"字是为什么呢?也许"大院"还有一位"老徐"阿姨? 也许是为了辨别她们才给这个"老徐"加个"大"字。那时我还小,大人的事不敢过问,但我不记得我们中有另一位"老徐"阿姨,尽管对"大老徐"阿姨的称呼一直充满疑问,但直到今天我也没有机会问过爸妈它正真的来由。

爸妈对没有能赶去参加"大老徐"阿姨的葬礼非常"郁闷",爸爸对不能送一送曾是"战友"的"大老徐"遗憾万分。在电话里,我劝爸爸不要太难过,我对他说,也许"大老徐"阿姨的遗愿是葬礼从简,没有请太多人参加呢,如果她希望她身前的战友都去送她,她应该给她的子女留下她的战友的通信录,这样她的家人才知道怎么办呢。爸爸听了我的分析感到有道理,他在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我们不再继续这个话题了。

93岁的迈克老爸三个星期前溘然离开人间,虽然科克老先生高寿90有余,但他一向没有大病,脑筋又一直很灵,对他的去世我们还是感到突然。接到消息,我立即准备去花店订花,但迈克告诉我,他爸早有嘱咐,科克老人家要求火花和不要举行任何葬礼活动。老人的后事在一周里就办托,他的骨灰和他老伴的骨灰均放在他们自己生前买好的两个瓶子里。但是面对这两个骨灰瓶子,迈克和他的两个姐妹开始发愁"怎么办"了,因为两位老人没有给他们近一步的指示。老人家过世后,老家就要被卖掉了,子女各自分居,这两个"瓶子"该放哪里呢?迈克同他的姐妹商量下来,决定将"瓶子"在他们三家轮流各先放两年。我问,那么再以后呢?迈克说,我也不知道再怎么办。

高架上的那队葬礼车队在下一个出口出去了,高架上的气氛开朗起来,所有的车子一下都加快了车速,我的那些"怎么办"的思路随着葬礼车队的消逝也在脑海里戛然而止。人生本来就都是来去匆匆的,我们不记得自己是怎么来到这世间的,走了以后谁又会在乎"怎么办?"呢,办个有由警察开路的葬礼车队也好,或者静静地走得无声无息也好,这些对去世的人来说都不该再存在"怎么办"这个的问题了,人生最重要的是活着的时候对自己的一切应该有"怎么办"的计划和想法,那么在离开世间的时候一切的"怎么办"自然就有了"怎么办"的结果了。

回到家,我把车在车库里停好,我心里好一阵兴奋,因为我知道今天我该"怎么办"两件事。首先我找出涧涧的电话,我给在上海的老同学发了一个短信,我对他说:"涧涧,非常遗憾大老徐阿姨的逝世,让我们永远都记住她的笑声和幽默吧"。接着我又打电话给迈克,我对他说:"嘿,迈克,请带上你爸最爱的那两只枪,今天下午我们一起去练练枪法怎么样?你爸不是曾夸我是天生的好枪手吗?"迈克爽快地答道:"好注意,我也正想去试一试我爸的老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