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ednesday, November 26, 2008

上海2008-吃生煎,找小杨





上海小吃之多是众所周知的,其中小笼包和生煎包最有名。尽管它们都是包子但地位不同,小笼包做工考究,蒸起来时间长,它们小巧精致,吃起来要小心翼翼地,用筷子轻轻地夹着它们的头,缓缓地从笼子里提起来,蘸了醋,慢慢地咬开它们的皮,吸了里面的汤汁才把包子吃下。小笼包一笼最多十二个,在出笼后几分种里一定得吃掉,否则包子冷了,汤汁凝固了就不好吃了,因此,要吃小笼包都得上馆子里吃,不能外买带回家吃,所以小笼包属于精美小吃。

生煎包没有小笼包那么“娇气”。它们是发面后塞上肉馅直接在锅里煎出来的,他们个头比小笼包大的多,底部煎得焦焦的,在点心店里,一个大平底锅一次可以煎上几十只,即使生意好,买的人多,一锅生煎出锅,也可以让许多人一下子都能分享到,不用等很久。它们可以堂吃,也可以用纸袋装着,买回家吃,它们虽比上海早点的四大金刚(大饼,油条,糍饭,豆浆)贵些,但还是属于大众小吃。

离开上海多年,一提起上海的小吃,除了小馄饨最令我留恋的还是生煎包。小的时候,几乎每个弄堂口的大饼油条店里都有卖,记忆中它们都很好吃。后来大了些,嘴也吃得“叼”了,不仅能分出生煎包的好坏来,还知道哪家做的底焦,哪家做的皮薄。那时我最爱的一家生煎包店是开在虹口区横浜桥下叫“天下第一”的那家。

五年前,我回上海省亲,一天见到表妹,我提议让她陪我去“天下第一”吃生煎包。表妹对我说,阿姐,那里已不是生煎包的天下第一了,如今最好吃的生煎包在吴江路上的一家叫“小杨生煎”的,我带你去那里吃吧。

那是我第一次听到“小杨生煎”的名字,我欣然答应,上海人一向喜新厌旧,一有好吃的都不过夜地赶去吃,我也不能失去这次机会。

吴江路同南京西路平行,路不长,东始于石门一路,西终于陕西北路,不知是那一年起,它变成了一条小吃步行街了。记得那是个下午,表妹带着我来到了吴江路,在近陕西北路那头,我们找到了小扬生煎店,小小的门面前放着一个象是用烧柴板钉起来的柜子,一个女孩坐在柜子后面卖票,她的脸蛋被弄堂穿堂风吹的红扑扑的,三五个人在排队,当排到我们时,女孩头也不抬地问:“堂吃?带走?”表妹一边递钱一边说:“堂吃”。

我们拿了票,表妹让我去另一边排队领生煎包,自己去里面找位子,我伸头向里面一望,简陋的几张木桌子紧紧地围坐着许多人,大家谁也不顾谁,低着头全神贯注地盯着自己眼前的包子,一边哈着包子的热气,一边津津有味地吃着。等我领了包子,侧着身子挤进小店,在一个角落找到表妹,那张桌子上已坐着两个年轻人,我们在桌子的另一头坐下,原来大概坐一个人的桌子,现在挤着我们四个人,我们一只手垂在桌子下,一只手拿着筷子越过边上人的肩膀缝去桌上夹生煎包,这种吃法真的很辛苦。

我小心地咬开包子的皮,没想到它的皮几乎同小笼包一样薄,顿时一股鲜美的汤汁流入口中,不腻不咸,再咬一口就吃到肉了,那肉不仅滑润还带有一点弹性,接着就是最后一口,也是最好吃的包子底了,它又香又脆,不硬不焦,绝对是一级棒。我和表妹埋着头,对着生煎包一口气吃完,当我们满足地走出店,表妹问我:“怎么样?好吃吧?”我说:“看来小杨的生煎是真正的天下第一了。”

打那起,我每次回沪,不管多忙,吴江路上的小杨生煎是一定得吃的。今年秋天有机会同先生一同回上海,先生也是上海人,当我们讨论第一天早上吃什么时,我们不约而同地说:“吃生煎”。接着我马上向他推荐小扬生煎,先生问,难道它能胜过横浜桥的“天下第一”吗?我说你吃了后就知道了。

那天一大早,我们来到小杨生煎店,没想到门口已排起了长龙,看来它的名气越来越响了,门前依然如故地摆着那张用柴板钉的收银柜子,连收银女孩的脸也还是那样红扑扑的,一阵阵生煎的香味从边上的锅里飘来,我心里油然生起又见“老地方”的亲切感。

经过一段时间的耐心等待,我们终于端着热乎乎的生煎包挤进店里找位子。店堂的简陋并没再令我吃惊,但令我吃惊的是,不管小杨的生意做的再兴隆,钱赚得再多,小杨就是舍不得多买两张桌子,多添几把椅子。环顾四周,座无虚席,我们只好硬着头皮去同一对老夫妻挤在靠墙的桌子上吃。几只生煎下肚,先生嘴里一边哈着热气,一边对我说:“不错,不错”。

我们同桌的这对老夫妻大该有六十多岁的样子,他们面前各放一大盘生煎包,胃口大开地吃着,好搭讪的我为同他们凑近乎,我用上海话问道:“老伯伯,老阿姨,侬一定住附近,轧早来吃生煎啊(轧早,是上海话这么早的意思)”。老伯伯顾不上擦去嘴上的油,他嗓音洪亮地回答道:“阿拉住浦东,专门来此地吃生煎馒头的”。我接着又问:“小杨生煎为啥轧好吃?”老阿姨用比老伯伯更洪亮的声音答道:“皮薄,肉鲜,底脆,吃生煎阿拉只吃小杨,别家不吃格”。

听了这对看来是老吃客的话,我深有同感,我对先生说:“记住老吃客的话了吧,想吃生煎,一定要来找小杨啊”。先生吞下最后一只生煎包,一脸满足的样子对我说:“明天早上我们再来吃小杨的生煎吧”。

Sunday, November 2, 2008

Yosemite-细听秋声

中秋一过,天气预报就说, 加州北面下周将下第一场雪。摄影爱好朋友麦克得知消息后兴奋地来电给我,他说,想不想一起开车去Yosemite国家公园拍秋色。住加州快十五年了,我还没有见过Yosemite的秋色呢,我爽快地答应麦克一同前往。

于是,在十月的第二个星期天的一早,我们装上大大小小的相机和三脚架,向Yosemite出发了。

尽管Yosemite距离我们住的旧金山湾区只有二百多英里的路程,但一路上我们看到完全不同的风景。首先,我们翻过一片加州典型的丘陵,经过没有一滴雨的夏季,起伏的丘陵被黄色的草覆盖着,晨曦洒在草尖上,毛茸茸的,象是一块巨大的金色地毯。

不到两个小时,我们又穿过一片种棉花的平原,此时,刚好是棉花收获的季节,黑黝黝被翻过的棉花地上留着斑斑点点白色残余的白棉花,象是冬天里田里的残雪,它同对面地里一堆堆的南瓜让人产生对季节的疑惑。

离开棉花地,我们就进山了,盘山的路,一边是一条从山里下来的河,此时,河里没有多少水,只有大大小小的鹅卵石。一边是陡峭的山壁,从山的峭壁远远地望去是层层叠叠高大的松树,尽管已入秋季,它们仍是一片庄严的绿色,远没有在东部看过的那种红色斑斓的秋色。我失望地对麦克说,这里哪有秋色啊?麦克说,加州的秋色当然没有东部的鲜艳,但进到山里,希望你会看到别有一番情趣的加州秋色。

麦克的驾车技术真的不赖,几个山峰一绕,他已把车稳稳地停在了著名的El Captian山前了。称El Captian是山并不确切,它应该是一座一毛不拔地巨大岩石。90度笔直的峭壁,光溜溜的,几乎没有一点缝隙,它是攀岩人的挑战,每年它都吸引了许多不怕死的攀岩勇士,听说,这些勇士们少则花上两天,多则花上七天才能攀上岩石的顶峰。对有恐高症的我,不要说真的去攀,就是想一想攀的过程我的头就已经发晕了。我冲着对着岩石寻找攀岩人的麦克说,真不明白这种冒死攀岩的乐趣在哪儿,在太阳下山前,我们还是快去寻找秋色吧。

我的话音刚落,一阵轻风扑面而来,耳边传来唏唏簌簌清脆的树叶声,我转身一看,我们身后是一片金色的草原,围着草原是一排高高的白桦树。黄色的白桦树叶,干干的象一片片透明的铜片,又一阵清风掠过,铜片状的树叶摇摆着,哗啦哗啦地发出金属碰撞的响声,有的树叶拌随着响声飘飘然然地飞落树下。

我拿着相机,迎着风向那白桦树草原走去。此时,尽管才下午三点多,但已是山里的黄昏了。游客几乎都散尽了,只有我和麦克向草原里走去。夕阳把El Captian岩石的影子倒映在金色的草原上,使草原上留下有趣的纹络。

正当我端着相机研究着如何拍摄草原上山的倒影时,我的耳边又传来了一阵唏唏簌簌的响声,它比白桦树叶的声音来的细腻,我抬头细听,原来是眼前这片黄草原发出来的。秋天里的黄草没有了一点水分,薄薄的一碰就会折的样子,微风里,摇摇摆摆,它们相互轻轻地摩擦着,象乐队里行军鼓轻击的背景声,不刺耳,但会让人心动。

这时,已走到草原尽头的麦克,向我用力地挥着手,我知道,他一定发现好景了。于是,朝他的方向急步走去。

果然,在他的面前是一条静静的小河,河床边有一些泛红的秋色小草,倒映在水里象仙境般美丽。麦克说,这是由山上的瀑布流下的水形成的,春天瀑布水大,这是条水流很急的河,可以早起来拍水的动景。现在是秋天,瀑布没水了,小河几乎不动,是傍晚时拍水中倒影最妙的地方。

我一边夸麦克不愧是Yosemite的熟客,一边架起三脚架投入选景工作,在我的镜头里,我被水中神秘倒影的美深深地吸引了,当我刚要按下快门,那神秘的倒影颤动了起来,与此同时,我又听到了一阵细细的水声。我从相机后抬起头来,眼前的小河泛起了一丝丝涟漪,举目向河的远方望去,一层微波推着一层微波,小心翼翼地在淌着,它们迈过石头缝,轻抚着水中的小草,不紧不慢地伴着象是小提琴的最高颤音流动着。

我收起相机,坐在河床边细细地听起秋声来。这秋声远比这秋色更打动我,在经过朝气蓬勃的春天和烈日炎炎的夏日后,这清脆悦耳由秋叶,秋草和秋水奏起的秋歌,不正是我们在忙碌了一年生活后所需要的宁静吗?

我的相机可以留下Yosemite的秋色,但Yosemite的秋声是要用心去细听的,它给我心灵带来的颤动是相机和语言都无法记录的,它是大自然奏的一首秋天里的颂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