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unday, August 21, 2011

France 2011- 又见莫奈


又见莫奈

前一阵电影院在放一部Woody Allen 的新片"Midnight in Paris"( 子夜的巴黎)。Woody Allen 是好莱坞里一位善拍小资电影的高手,我对他的电影是每部必看,所以这部电影一上映我就赶去电影院看了。

这部新片讲的是一位美国年轻作家在巴黎度假时发生的故事。一天晚上,在一家餐馆吃过晚餐后,他对他的女朋友说,他想一个人步行回旅馆。巴黎的夜晚到处灯红酒绿,塞纳河上,游轮来来往往,河面上闪烁着斑斑点点的星光和灯光,他完全沉浸在对巴黎夜色的陶醉里,在巴黎的街头尽情地漫步,结果他迷失了回旅馆的方向。当子夜的钟声响过,一辆复古轿车突然停在他的面前,里面下来几位半醉半疯癫的人,他们把他拉上车,随后发生了一连串奇遇,他不仅跟着他们回到了上个世纪初的巴黎, 度过了几个狂欢的夜晚,而且在那些狂欢的夜晚里,他见到了海明威,毕加索,Dali,Lautrec,高根,Gertrude Stein 等等那样大名鼎鼎的文学和艺术大师。显然,这是一部Woody Allen虚拟的影片。

好友A君也是一个Woody Allen的电影迷,不用问,电影一上映他也立即去看了。看了影片后我们一起讨论观后感,他感到Woody的电影虽然是虚拟的,但因为故事里的人物都是历史上有名有姓的文学或艺术大师,所以电影里对巴黎当时的环境描述应该要真实才对。他问我:
"听你说过,你曾去过Monet(莫奈)的家?""是啊, 我去过两次呢。"我答道。
"它在Normandy吗?"
"是啊,它在Normandy的Giverny。"
"那里不是离巴黎挺远的吗?"
"不记得具体有多远,我两次都是随旅游巴士去的。记得加上去其它几个景点,每次都得花上一天的时间,所以那里离巴黎应该不近。"
"在电影里的一段对话里提到,从巴黎去莫奈家才半小时,虽然我没有去过,但从Google地图上看挺远的,所以我感到这种说法不真实。"

A君是个书呆子型的人,凡事他都喜欢来个"因为所以",虽然我感到他没有必要去追究原本属于虚拟故事里的一个对话的真实性,可是他对莫奈家离巴黎只有半小时的怀疑竟然成了我第三次去莫奈家的动力。

今年六月底当我和妹妹结束在瑞士Basel的四天艺术节活动后,我们坐欧洲特快回到巴黎。热情的好友基又"自告奋勇"到火车站来接我们。

那天是一个风和日丽的星期天下午。基一见我们就兴奋地告诉我们,他明天不仅有空可以给我们做导游,而且他还可以借到一辆车,他问我们想去哪里玩? 我一听高兴极了,脱口而出:"那请你带我们去Giverny的莫奈的 家吧。"基迟疑了一下说:"非常惭愧,我从来没有去过那里呢,可是Giverny在Normandy,去那里可不近哦。"我摆出一幅很有自信的样子说:"根据Woody Allen的新电影≪子夜的巴黎≫,从巴黎开车去Giverny才30分钟呢。""噢No,No。没有这么近吧,美国人拍法国电影可信度不高。"基一边说一边摇头,他毫不掩饰地流露出一幅法国人对美国轻视的神情。不过他马上又笑道:"那么我们明天就去Giverny,看看美国导演有没有误导他的观众。"

巴黎的天气向来无法预测,一天三变是常事,所以在巴黎穿衣服一定要有"层次",早上需要穿茄克衫,中午可以穿吊带衫,晚上把所有的衣服都穿上或许还要加一条围巾呢。出门带伞也是聪明的决定,因为不要以为一早蓝天白云就是个好天,吃过午饭后,天气可以从"多云转阴"一下变到"有时有雨"。所以在巴黎的那些天,我从来不查天气预报,只要衣服穿得有"层次",包里不忘塞上一把折叠伞,在巴黎我就有了无限的"安全感"。

星期一一早,旅馆的窗外乌云密布,外面正在下雨。选择这样的天去郊游,应该挺让人扫兴的,但我并没有被老天爷给我们的这副阴沉沉的脸色吓着,因为我相信巴黎的天气会变的,说不定一会就会出太阳了呢。

基准时开车来接我们,上了车,我抬手看了一下手表,时间是9点45分。我在心里默默记下时间,准备看看从巴黎去Giverny究竟有多远。

巴黎同世界上所有的大城市一样,一过早晨9点到处是忙忙碌碌的行人和车辆。基开着车在大街小巷穿行,一会我们来到了凯旋门。凯旋门前是有名的有8个出口的圆形街心,车辆非常拥挤,毫无次序,车辆随着圆形街道走,如果不熟悉出口,我想转几圈也许都搞不清方向。巴黎人开车挺"野"的,大大小小的车辆,七扭八拐地在我们前面抢道而行,我紧握保险带,两眼盯着四面八方的车辆,心想,在这里不撞车真是奇迹。

也不知道基是怎么冲出车堆的,一转眼我们已出了城上了高架。现在的时间是人们进城工作,所以出城的路上车辆稀少。我深深地吐出刚才紧张时屏住的呼吸,开始向路的两边张望起来。


巴黎的郊外到处是小树林和绿色的田野,我不知道现在的季节地里种的是蔬菜还是庄稼,它们到处是绿油油的。阴沉沉的天把绿色的田野衬托得更加浓郁,这时雨已小多了。

基走的是A13方向朝Rouen的付费高架,大概走了有大半小时的路,高架路牌显示去Giverny需要在Vernon出去。基告诉我们Vernon是个古镇,有很多历史,如果时间允许在回去的路上我们可以到那里小小逗留。

随着路标,车子从Vernon的城外跨过一座桥,基指着桥下的河告诉我们它和巴黎的塞纳河是同一条河,我问那么塞纳河是否一直流向Normandy同大西洋连在一起呢? 基点头道:"是,它是法国最长的河。"
在Vernon过了塞纳河后,接下去的路都是乡间小路,路边偶然出现几舍农庄,来往车辆很少,一路上指引Giverny的路标从来没有消逝过,看来当地人对慕名"朝拜"莫奈家的游客非常友好,从巴黎出发一直到Giverny我们没有打开过地图。

Giverny是一个人口不到500人的小村庄,一进村,迎面是一个很大的停车场,虽然一路上我们没有看到任何旅游巴士,奇怪的是停车场里已满满当当地停了许多旅游车辆。在下车前我没有忘记看手表,表上的时间是10:55。我心算了一下,从巴黎出发到Giverny我们花了一小时10分。所以Woody电影里对Giverny距离的描述是有些夸张,但我感到他才少算了半小时,应该还不算太过分,我相信Woody在来Giverny的路上一定是同朋友聊天聊得挺过瘾的,所以他对路程有了缩短的错感,还有另一种可能就是,他没有走凯旋门前那条路,所以避免了那里塞车耗费的时间。

莫奈家以有一个大花园和荷花池出名,他1883年搬来此地,在这里一住就是40多年,一直到他去世都没有离开过,可想而知,他对Giverny有多么地喜欢。莫奈是法国印象派创始人之一,他是运用自然的光线来表达人物和大地美的大师,他最有名的作品几乎都出于他家的花园和荷花池。


当我们一走进他家的大门,雨停了,但天还是阴沉沉的。我们的眼前除了一个有一个足球场那么
大的花园,还有一栋两层楼的房子。房子的建筑很朴素简单,它横向排开,上下两层各有六七扇窗,底楼的中央是正门,它只有一个开面,很含蓄的样子。房子的墙上爬满了绿色的爬墙虎,它们盖满了墙面所以无法辨别墙的涂料颜色。房子的门窗漆着令我吃惊的又鲜又亮的绿色,因为这种绿色不象是讲究用自然光印象派喜欢的那种,它倒有点象"野兽派"特别钟爱的夸张色调。房子的每一扇窗都对着花园,站在二楼的窗户前可以把花园里的一切尽收眼底,我可以想像莫奈一手拿着烟斗,一手插腰,站在窗前眺望花园的样子,他一边欣赏着自己辛勤劳动的成果,一边琢磨着在不同时光下花园里色彩的变化。如果遇上好天气,我想他一定会在花园里架起画架对着它们写生创作。

今年的气候有点全球性混乱,该冷的地方不冷,不该冷的地方高温持续,连连创历史记录。都已是六月底了,Giverny 还是阴雨绵绵,穿着毛衣都不嫌热。莫奈花园里的花远没有我前两次在五月里看到的那么茂密和鲜艳,这一定是受气候的影响。但走近花园对花木仔细观赏,还是可以发现许多在健康地开放。莫奈的花园不是那种排列整齐的法国式花园,它更象英国乡村式花园,有着随心所欲,自由随意的风格。这里的植物花色品种真的不少,听说莫奈爱种花,他把卖画赚来的钱都花在他的花园里,他最多的时候曾雇用过7名花匠呢。

"姐姐,快来看,这里有大蒜花。"妹妹在不远处向我挥手道。我朝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在一堆草本植物里有一二株枝干高高的植物,它们的顶端长着一个象乒乓球大小的蓝紫色花球,凑近再看,花球长得非常精致,一个花球上原来是有成百上千的小花组成的。没想到闻起来臭臭的大蒜它们的花竟然是这样地别致美丽。

"姐姐,快来看,这里有肥皂花!"妹妹在不远处又向我挥手道,妹妹是个万事都愿同我分享的人,她的新发现一般都很有趣。我赶紧向她走去,果然那里有很多粉色、红色的肥皂花。肥皂花是一种单瓣的花,花瓣薄薄如纸,花瓣表面的皱褶象皱纸,花心成十字形,上面有厚厚的黄色粉末,这种花即使是真花,看起来都很象假的纸花,我们不知道为什么叫它们肥皂花,是它们的叶子可以用来做肥皂呢?还是花瓣有肥皂工效?我没有试过,也没有做进一步的研究,只觉得肥皂花很美,它的名字也容易记。


在莫奈花园的一角有一个通道,走过通道那一边是他的荷花池,荷花池是莫奈花了近四十年的心血设计建造,并且他还在池塘里培育了各种各样的睡莲。莫奈的后半生可以说都在画这个荷花池,他画池塘里的睡莲,池塘上的桥还有池塘边的垂柳。他画晨曦荷塘里含苞欲放的莲花,他画黄昏下金光闪闪的水波。我最喜欢的是莫奈的一幅画,画的是荷塘水面上蓝天白云的倒影,他不愧是对户外光和色彩运用的大师,荷塘里池水的宁静衬托着天空里浮动的白云,水里的沉默的睡莲仿佛在听水面上被风吹拂的杨柳"沙沙"地细语,有一种"此时无声胜有声"的意境。

走进这个熟悉的荷塘,想到这里的一草一木曾是莫奈大师画笔下的"模特儿",我的心不平静起来,感到能有机会再一次进入莫奈的画中,不由从心中泛起一股幸福的激动。那天游客不算多,大家稀稀疏疏地分散在荷塘四周的竹林里,柳树似乎比我前两次看到得更加茂密,一座小木桥横跨在池塘上,桥也被漆成同房子门窗一样的绿色,这绿色在垂柳丛中,在荷花池上很有东方味。走在荷塘边弯弯曲曲的竹林小路上,看着荷塘里一片一片的荷花叶子,一阵微风掠过,垂柳扭着它们的细腰,妩媚地在荷塘水面上舞蹈着,我仿佛忘了自己是在巴黎郊外的Giverny,而象是漫步在苏州或者杭州的一个私家花园里,我突然悟出,原来莫奈不仅是法国印象画派大师,他还有很严重的"Yellow Fever"情节(指西方人酷爱东方文化的那类人)呢。

那天一直到我们离开莫奈的家太阳始终也没有露脸,但莫奈的花园和荷塘却毫无逊色,它的美并不受天气的影响,它的美早已被莫奈画透了。只有身临莫奈的花园和荷塘后才会从站在莫奈的画前看他的画到进入他的画的精神里去,才会真正懂得在神游于莫奈的光和色彩中的享受,而这种享受在三访他家后将使我享用一辈子。

从巴黎回国后,我即给A君去了Email,我对他说:"Giverny距离巴黎35英里,如果Woody不在巴黎人上下班时间出城,或不走凯旋门前那条路,他可以在半小时里赶到莫奈的家。如果你想去那里,我愿为你做免费导游,但请你留出一天的时间,因为莫奈的花园和荷塘会让你止步、会让你流连忘返。同时,那里的一切会让你从此爱上莫奈画里的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