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aturday, December 27, 2008

上海2008-绿色鸡蛋


我是前一天晚上到的家,因为时差的关系,我不到七点就起床了,走进餐厅一看,没想到爸妈比我起得更早,他们已为我准备了一桌子的早点,有我最喜欢的小馄饨,生煎包,几碟小菜,为了我的“洋习惯”,爸爸特意现磨了咖啡豆,煮了喷喷香的咖啡,当我感动地坐下刚端起咖啡想喝时,妈妈从厨房探出头来,笑眯眯地问我:“要不要再来一只煮蛋。”我说:“妈,不用了,这么多的东西我吃不了了。”妈妈瞪着眼睛用强调的语气又说:“这蛋是绿色的,也不要吗?”绿色的蛋?我的脑子里生起了一个个问号,哪是什么样的蛋,我还真没见过,每次回国,爸妈都会介绍一些新鲜东西给我吃,我无法抗拒我的好奇心,于是对妈妈说:“ 好吧,那就来一个吧。”

一会儿,妈妈从厨房端着一个碗出来了,她把一个蛋放在我的面前,说:“来,吃吧。”我一看,这是一只再“平凡”不过的“白”煮蛋了,哪有一点绿色,我心想,妈妈曾几何时也学会摆噱头了,于是我问:“妈,你不是说是绿色蛋吗,这蛋哪里是绿色呀?”妈妈严肃地答道:“它当然是绿色的,它是没有喂过饲料的鸡下的。”我听了恍然大悟,对妈妈说:“啊,它是我们称的Organic蛋,我还以为是绿颜色的蛋呢。”妈妈听了哈哈大笑,她怪自己没有向我解释清楚,接着她又拿出放鸡蛋的盒子,指着上面的一片绿叶子商标说,现在我们都尽量买有这种商标的食品,他们是绿色的,对健康有好处。我听了后,我为爸妈的“先进”思想而感动,他们永远是时代的追随者。

打那天吃了“绿色”鸡蛋后,我也染上了绿色的思想,每次上街买食品,我也注意看包装袋上是否印有绿叶子标记,结果发现,真的许多产品上都贴着绿叶子,有的还用粗体字写着“绿色食品”。在超市的货架上,我们不难找到:绿色酱油,绿色薯条,绿色饼干,绿色青菜,绿色猪肉,绿色黑木耳,甚至还有绿色瓜子呢,似乎整个超市都沉静在一片绿色的森林里。

一天,我在家的附近随便逛街,走着走着,我发现,在一家小店的橱窗里挂了一件淡粉色,式样新颖的羊毛衫,我推门进店,里面并没有几件羊毛衫,货架上摆满了五颜六色的羊毛线,店主是一位保养很好的中年女人,她白净细腻的皮肤,留着修饰服帖的短发,穿着一件质地优质,款式大方典雅的红羊毛衫,她见我对着一屋子的毛线,充满疑惑的样子,马上笑吟吟地迎上来,向我介绍道,这是一家为客户量体选线,订做羊毛衫店。客人可以自己带样子来,也可以从店里的样本上选,然后根据线的等级,编制了衣服,称了分量来定价钱。上海人的会做生意再次令我佩服。

我决定订做一件同橱窗里一样的羊毛衫,她一听,拿出卷尺麻利地为我量起身材了。她一边量一边讨好地对我说,我的身材如何苗条,穿起这件羊毛衫会如何好看,我被她夸的美滋滋的,女人嘛,还有什么比听到这种好话更高兴的呢。

量完身材,她把我带到毛线架前面,接着是为羊毛衫选线。她说开司米( Cashmere) 有几种等级,最好的是含绒高达百分之九十八以上的,她一边说一边从货架上抽出一卷让我摸,的确,软软的象摸着一只温柔的兔子。接着她又抽从一卷,对我说,这种线也是最上等的,但它不仅绒的含量高同时还是绿色的。

听到“绿色”这个字,我敏感地一惊,尽管我已有了被老爸老妈染过的“绿色”思想,但此时我还是对这种“绿色”开司米不可思议,我问:“难道这种羊是吃绿色食品长大

的吗?”女店主熟练的回答说:“它们吃什么我倒不太清楚,但绿色的意思是加工线的过程是没有用化学产品。羊毛衫常贴身穿,这样对皮肤比较健康。” 一听对健康有好处,虽然“绿色”线比普通线贵出好多,我还是毫不犹豫的选了它。没想到,“绿色”精神似乎已渗入到的每一个领域。

完成订做工作的最后一步是选颜色,在一派全国人民绿色活动的影响下,此时,我的脑子里除了绿色怕是没有别的颜色了,我对女店主说:“帮我织一件绿色的吧。”

Tuesday, December 9, 2008

上海2008-抱和平鸽的女孩

在我童年的照片里,有一张令我非常难忘。照片里的我七八岁的样子,微笑的嘴里掉了一颗乳牙。我的边上站着两个小姑娘,一个同我年纪差不多,个子也同我一样高,一个矮我大半个头,看来小我两三岁。我们的棉袄罩衫上都别着毛主席像章,是那个火红年代的标志。她俩腼腆地笑着,手里各拿着一个气球,我的手里抱着一只和平鸽。

为什么我会对这张照片记忆那么深刻呢?因为,那是在大城市上海生长的我,第一次去乡下,还有,也许是和平鸽的原因,大概那还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抱小动物。

照片里站在我的右边,个子矮小的女孩是我远房表哥的女儿,她叫梅玉,站在我的左边,同我年龄相仿的那个女孩,她是梅玉同村的邻里叫美芬。

我爸妈是山东人,他们是上海的“移民”。我们在南方除了我姨一家没有其他的亲戚。但在我童年的记忆里,我家偶尔会有一位从江苏太仓来的远亲,我对他的印象可深了。

首先,尽管他同我母亲的年龄差不多, 但却和我同辈,他称我 “大妹妹”,母亲让我称他“表哥”。他个子不高,红彤彤的面颊,每次来上海他不是带大闸蟹,就是带活鱼给我们,说是乡下的特产,让我们住城里的妹妹尝尝鲜。还有,表哥有一位美丽的太太,她比表哥高出半个头,有一双明亮的大眼睛。她不仅不会讲山东话,连讲普通话都带着浓重的太仓口音。

他们究竟是我们的什么亲戚,为什么不住在山东而从太仓来?在我幼小的心灵里,他们同我们家是什么样的亲戚关系一直是个谜。但我喜欢这位乐呵呵的“表哥”,更喜欢听他叫我“大妹妹”。

记得那年是爸爸和我俩去的太仓,我们是坐长途汽车去的。到了那里,表哥骑着单车来接我们,我们在乡间的小路上走着。我不记得那时一路上看到了什么情形,但我的记忆往往都和嗅觉有关,我只记得那是我第一次闻到泥土和稻草混杂的乡土味。我还记得,当我们到村里时,许多表哥的左邻右舍挤在表哥家的门口,他们又好奇,又害羞地看着我们,他们还相互传告着:“他们是从上海来的亲戚”。

除了这些模糊的记忆外,我还清晰地记得,我最爱吃那里的一种毛豆子。我对毛豆子并不陌生,一到夏天,在上海的菜市场里都有卖,毛豆子炒萝卜干,毛豆子蒸肉饼都是上海人的家常菜。但与城里人不同,太仓人把毛豆子用盐水煮了,然后在太阳下把它们晒干,秋后在毛豆子下市后,拿出晒干的毛豆子来当午后的茶点。它们的壳被晒得脆脆的,用母指和食指轻轻一捏,“咔嚓”一声,壳分两瓣,二三粒毛豆子就落在手掌中。豆子成淡黄绿色,硬硬的,放入口中,一开始需要很费劲地嚼, 有一点点咸味,然后 越嚼越有滋味,接着是越吃越香,尽管,牙齿有点累,但那淡淡的清香和那丝丝的咸味,却令人欲罢不能。

这都是三十多年前的事了,每当爸妈提起太仓表哥,我就会想起那张我抱和平鸽和梅玉,美芬一起的照片,还有那美味的毛豆子。

今秋回沪探亲,到家的第一天,妈妈就对我说,太仓的表哥表嫂上周来电,他们请我们去乡下,我告诉他们你将回国,他们高兴万分,叮嘱我一定请你一起去,他们可想你了。我被这突然的邀请而感动,往事历历在目,我对母亲说,我陪你们一起去。

两天以后,我们包了一辆轿车向太仓出发了。车子在宽敞的高架上奔驰着,听司机说,这条高速一直能通到北京,路面平坦,路标清晰,一派今非昔比的情景。

路上我向母亲打听起太仓表哥同我们的亲戚关系来,母亲答道:“他是我二哥的太太的大哥的老二”。妈妈见我完全没有明白的样子,又说:“简单地讲,他是你二舅妈的侄子”。“是这样啊,那二舅妈是太仓人吗?”我又问。“他们也是山东人。你表哥的爸爸很久以前被派到南方工作,可是他不适应南方,不久又回山东了,可是你的表哥那时已爱上了你的表嫂,她是太仓人,结果他一人留在了太仓成了那里的上门女婿。对他来讲,我们是他在南方唯一的亲戚”。听到这里,我童年的疑问终于水落石出了,原来我们对表哥来说是最近的远亲。

聊着聊着,不出两小时我们就来到了表哥家。我们一下车,表哥表嫂闻声从屋里迎了出来,表哥的脸依旧红彤彤的,表嫂的大眼睛还是那样明亮美丽。一进家门,只见房间中央放着一个大圆桌,桌上摆满了一盘一盘的菜,中间的一大盘是堆得高高的大闸蟹。表哥一家对我们的热情欢迎,由此一览无余。

正当我们亲热地相互问候寒暄时,门外走进一位高高的穿着摩登的女人,我一眼就认出,她是梅玉,真没想到,当年娇小害羞的女孩如今是一位大学老师,她嗓音洪亮,快言快语。她的身后站着一个十六七岁的女孩,梅玉把她拉到我的面前对她说:“这是我的姑姑,你应该叫她姑奶奶”。原来她是梅玉的女儿。

小姑娘看了我一眼,转身对她妈说:“哪有这么年青的姑奶奶呀,我可以叫她阿姨吗?”梅玉说:“那你自己去问她吧。”我一听马上答道:“这不行,这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做姑奶奶,我可不愿意降级做阿姨啊。”大家听了哈哈大笑起来。

在大家你一句我一语的叙旧中,我突然想起那张我抱和平鸽的照片来,我问梅玉她是否也记得那张照片,她说,当然记得,那是在村里小河边拍的,美芬也在。我说,美芬哪,她好吗?梅玉说,她在做会计,她的儿子马上就要高中毕业了,我这就打电话叫她来。

一听要同三十多年前一起拍过照的小朋友见面,我激动起来,我对梅玉说,让我们一起再到小河边照张相吧。

饭后,我们沿着弯曲的稻田来到了河边。河不宽,上面浮着青草,我对小河没有多少印象,但爸爸说它一点也没变。不一会,远处传来一阵摩托车声,一位女生骑在摩托车上,向我们飞驰而来,梅玉叫道:“美芬来了”。

美芬稳稳地把车停在我们面前,她矫健地跨下车,一边叫着我的名字一边拉起我的手,她对我说,你一点也没变。此时,我也开始仔细地打量起美芬来,照片里的她和我差不多高,现在她比我矮了大半个头,但她的脸型和眼神并没变,我们三个兴奋地抱成一团,大家也为我们高兴,爸爸拿起相机象三十多年前一样让我们来到小河边,我还是站中间,梅玉,美芬各站一边,当爸爸刚要按快门时,不知谁叫道:“慢着,和平鸽还没抱呢。” 我们三个都被逗乐了,爸爸抓住镜头,又为我们摄下一张难忘的照片。


童年的日子是简单的,童年的情感是纯朴的,童年的逸事是难忘的,我们每个人只有一个童年, 我的是幸福的。因为,我不仅拥有父母的爱,还有一张如此珍贵的童年时代的照片,更幸运的是,事隔三十多年后,我有机会再次见到照片里的女孩,同她们一起回忆童年快乐的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