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ednesday, September 15, 2010

遥华的梦(下)

第二天早上,我问遥华昨晚是否有做梦?她说:"有,我梦到我的数学老师问我要考卷,我一看我的卷子是空白的,我是被吓醒了。"听了遥华的梦我哈哈大笑,曾几何时我不也做过被考试吓醒的梦吗?。为了安慰遥华我对她说:"不要怕,做外交官不需要数学,但需要讲至少三四种语言。你的母语是日语,你的英文也不错,但你别忘了你还有一半中国血的优势呢,如果你会中文,那你做外交官的可能就更大了。"遥华似乎突然意识到什么,她说:"太有道理,可是我一点不会中文,现在学还来得及吗?"


妹妹在一边听着我和遥华的对话,她终于忍不住用中文对我说:"姐姐,你不要给遥华太多压力好不好,你如果有孩子,我想你一定会把她避疯掉了。"遥华看着我们问:"'疯掉了'是什么意思?"我们完全没有想到遥华会在听我们的中文对话,一时我不知如何用英文向她解释,还是妹妹反应快,她灵机一动用日语说"'疯掉了'是感慨事物时发表的最高境界的情绪,高兴的时候可以用,生气的时候也可以用。"见遥华频频点头,似懂非懂的样子,我不知她是否真明白其意,赶紧补充道:"回日本后,在你爸爸面前千万不能轻易用这个字。这是我们间的秘密。"遥华心领神会地说:"Got it(明白了)"。


去天使岛的那天可真冷,我们从旧金山北面的Tiburon坐渡轮出发,尽管渡轮在海湾里走了不到20分钟,我们已被冻得缩着脖子手脚发冷了。记得海明威说过:"The coldest winter I ever spent was a summer in San Francisco ( 我渡过的最冷的冬天是旧金山的夏天)"这话太精辟了,毕竟出自大师的笔。都已是盛夏八月的天了,我们穿着冬天的夹克衫戴着围巾在旧金山夏日的寒风里发抖。


天使岛座落在旧金山的海湾里,环岛一周大概有五英里的路,它四周都是景,金门大桥,海湾大桥、Richmond 大桥、Oakland市还有旧金山市都同它遥相呼应。为了带遥华多看看这里的景色,也为抵挡寒流,我们决定绕岛走一圈。虽然在湾区住了有十五六年了,来天使岛我也是第一次,没想到,这里风景独好,可以想象在风和日丽的日子里,这里将是展望整个湾区的胜地。可惜那天天气灰蒙蒙的一片,海湾上雾气腾腾,海风吹来时,夹着水面上的云烟,岛上象下起了阵阵毛毛细雨。也许这是一个不坏的浪漫季节,但对还不懂浪漫的阳光少年遥华来讲,这是一个再低调不过的徒步观光。


为了调动遥华的热情,我对遥华说:"来,我们做一个游戏,从A到Z,看我们能找出多少字来形容这个鬼天气。"我们三个一边走一边看景,同时在脑子里找着字:awful、breeze、cold、chilly、damp、dank、drizzling、 freezing 、foggy、gloomy、grey、hazy、lousy、misty、overcast、raining、shivering、trembling、windy ....我们的字越找越多,身体也越走越热,遥华是个好学的孩子,她对找字游戏兴趣大极了,她念了一边又一边。不一会,我们来到了面对金门大桥的山顶,在蒙蒙笼笼的雾里,金门桥依稀可见,它的两座尖尖的桥梁在雾里腾空而起,象仙境一般。我指着桥对遥华说:"金门桥的外面是太平洋,如果你想家,你可以沿着太平洋一直游到日本。"遥华把脖子上的围巾扎了扎紧,对我说:"Forget about it。(忘了它吧)"她故意把音拖得长长的,没有一点日本味,一副十足的老美腔,她的话音刚落,我们三个笑成一团,我和妹妹鼓励她道:"You got it。(答对了)



在遥华来的那天,我曾向她提到的那个"大花园"是有名的Filoli,它座落在我们附近Woodside市的山里。它是一个占地面积几千英亩的私家豪宅和花园,"大花园"的主人在70年代把它捐给当地的一个慈善机构,现在向公众开方。我特别喜欢Filoli,它的花园美极了,主人博采众长,聚法国式,英国式花园于一堂,植物的种类繁多,一到春天,满园的樱花和遍地的郁金香更是令人心旷神怡。每次家里来客人,带他们参观Filoli成了我的压轴节目。


那天一早我想给遥华一个惊喜,我故意不告诉她我们的行程,我只吩咐她道:"走,带上照相机,我带你去一个好地方。"车子在高速公路上跑着,遥华安静地坐在我边上,路的两边起伏的山丘上依然是黄草一片,单一的色调是加州夏季的美,我们俩随便闲聊着,不出20分钟我们下了高速公路,车子一转弯,我有意减速,我们的面前突然是一座深绿色的大山,每次路过这里,我的心会有一种震撼感,从辽阔的黄草覆盖的丘陵,到郁树葱葱的大山,这种巨大的反差象是参观Filoli的前奏曲,它暗示我们,接下去会有奇迹出现。果然,不出我的所料,遥华对着扑面而来的大山欢呼起来,她问:"我们去哪里?这里太美了。"我说:"再耐心一点,好地方就要到了。"


Filoli的进口很低调,没有通常豪宅的那种大铁门,正门设在路边,只有一个不起眼的木头小岗亭,一不留心很容易错过。过了岗亭是一块空地,空地周围是几排有年头的橄榄树。橄榄树在晨曦中拖着斜斜长长的影子,在地面上留下参差不齐的黑色花斑,有些晃眼的样子。我带着遥华穿过橄榄树在一个转弯口停了下来,我对遥华说:"请你闭上眼睛,把手给我,你更着我走,直到我叫你才打开眼睛,OK?"遥华说:"Cool"于是她遵命地闭上了眼睛。


我小心翼翼地拉着遥华向前走,在一个一大片鲜花怒放的喷水池边止步,我说:"请打开你的眼睛吧!"遥华慢慢地睁开眼睛,她被眼前的一切惊呆了,她双手捂着嘴巴,半天说不出话来,然后她双手向空中挥动着,这是我见到遥华最激情的瞬间。她对着我兴奋地说:"我是在做梦吗?这里太美了。"


我们在Filoli整整逛了一上午,从玫瑰园逛到果树园,从草药园逛到热带植物园,遥华一边仔细观赏各种花木,一边还能说出一些植物的学名,没想到遥华对园艺有这么大的兴趣,我为此行的安排暗自高兴。


当我们离开Filoli时,遥华是那么地依依不舍,她告诉我,她非常爱植物,梦想将来可以在这样的大花园里工作。


我问:"那么你不做外交官了吗?"

"啊,对了,我还是要做外交官,但我太爱这个花园了,所以它让我又有新的梦了。"

"没关系,做多几个梦是件好事,只是不要轻易忘记它们。"

"今天的梦太美了,我永远会记得它。""



送别遥华的晚餐订在一家新加坡馆子里,因为这家的黑椒螃蟹做得特别好吃,我想让遥华尝尝加州的特产。螃蟹上桌了,"美食家"妹妹首先尝了一口,她点头示意味道不错,我夹了一个大块给遥华,她吃了一口,立即用手捂着嘴,眼睛瞪得大大的,我的心向下一沉想:"完了,她一定被胡椒辣到了。"我忙问:"螃蟹怎样?是不是太辣了?"遥华把手从嘴上拿下,她冒了一句中文:"好吃,疯掉了。"我们被她突如其来的中文惊呆了,等我和妹妹弄明白她的意思,我们捧腹大笑起来,我们连声称赞:"You got it!"(你答对了)


第二天,遥华回日本了,送走她后,我和妹妹的心情都很不平静。虽然她才同我们渡过了短短的一个星期,但她却给我们留下了太多的美好回忆。孩子们成长的速度太快了,不知何时再有机会见到她,到时她还会同我聊她的梦吗?遥华的梦不断地出现在我的脑海里,这个可爱的女孩带着她"外交官"的梦将去何方?,十五岁这个充满梦唤的年龄是那么令人羡慕。我们都曾做过十五岁的梦,这些梦不管将来会不会实现,我相信它都将伴随着我们一生。虽然我的"居里夫人"的梦,早变成了安徒生的童话故事,然而遥华的梦又何止只是一个梦哪?也许她可以成为一个寻梦人,她的梦完全有可能成为她真正的人生。


望着一览无云的蓝天,我遥祝遥华一路平安,也祝福她的梦一定有对现的那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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