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unday, September 28, 2008

送你一瓶无花果酱

那天好友爱玲一见我,她就没头没脑地来了一句,这些蚂蚁真讨厌。我问,怎么了。她说,我家的无花果树掉了一地的果子,引来了成群的蚂蚁,好恶心。我一听不仅没有一丝一毫同情爱玲的心情,反而,兴奋地叫道,你家有无花果树,无花果是我的最爱,你怎么不早说,我可以去你家摘吗?

爱玲如逢救心般地说,Anytime ( 任何时间),我家的这棵树好会结果啊,这两天天气很热,果子成熟的快,你快来摘,否则掉下来又会招来大批的蚂蚁。

自从得知爱玲家有一棵无花果树,我就兴奋无比,要知道无花果可贵了,在超市里只有六七个果子的小合装,也要卖五六块钱呢。因此,我一到休息天,就拖上妹妹一起开车去爱玲家摘无花果。

推开爱玲家后园小门,一棵两层楼高的无花果树就在眼前了。说真的,我虽然口口声声标榜自己是个“热爱无花果俱乐部”忠实成员之一,但以前我还从来没见过无花果树呢。原来无花果树的叶子有点象梧桐树叶,只是它的上面有些小绒毛。无花果的果子长在叶子的根部, 有单一长的,也有几个挤在一起长的。果子成紫色的是熟透了的,用手轻轻一碰就掉下来,果子成绿色的是还没熟的,一般要用力拧果子的脖子好几圈才能摘下。

细心的爱玲为我们在树下放了一架梯子,妹妹在树下摘,我爬在梯子上摘,不一会我们就摘了满满两大袋子,沉甸甸的,足足有十来磅。

回到家,我和妹妹兴冲冲地把无花果捧进厨房,我们拿起几个紫透的果子吃了起来,果真它们不仅汁甜肉厚,而且有一股清香,不亏为私人后花园里的有机产品。

我和妹妹都属于那种“眼大肚子小”的人, 几个无花果下肚,就感到饱饱的了,面对这两大袋无花果开始发起愁来。因为,首先无花果很容易烂,要尽快把它们吃掉,否则就要把它们保存在冰箱里,但冰箱空间有限,那能放下这么多的无花果呢?

当我正对着无花果犯着愁,我突然记起很久以前龚太太送给我过一瓶葡萄酱,那是她用她家葡萄园里的葡萄做的。还记的,青青妈妈在世的时侯,用玫瑰花瓣做果酱,直到今天我还记得那香气扑鼻的玫瑰酱。想到这,我对妹妹说,有办法了,我来做无花果酱。

说做就做,我立即给龚太太和青青去了电话,向她们咨询果酱的制作方法,没想到,俩人的说法相同,做果酱并不复杂 ,只要加上糖和柠檬汁一起煮就成。但青青说,做玫瑰酱同一般的果酱不同,可惜青青妈妈走的太突然,没有把如何轧玫瑰花瓣的过程仔细地教给青青,青青后悔地说,她家的祖传秘方看来已经失传了。

放下电话,我和妹妹立即行动起来,俩人把无花果拿到院子里,坐在凳子上开始削皮,这是整个做酱过程中最艰苦的一道程序。接着我把削了皮的无花果倒入一个大锅里,加上沙糖和柠檬汁放到炉子上煮,一个小时后,锅子里不断飘出阵阵清香,打开锅盖一看,嘿,成了。

我在厨房里兴奋地叫妹妹快来帮忙尝一尝,妹妹的敏感舌头在我们家可是出了名的,每逢家里包饺子,永远是爸爸配馅,妹妹尝馅。 妹妹用一个小勺,挖了一点果酱,放进嘴里尝了尝,对我说,好吃,但似乎缺少了一点什么。我说,不会吧,该放的都放了。妹妹咋吧着嘴巴,突然坚定地说,要放生姜。她边说边去拿生姜。我说,龚太太和青青的配方里更本没有说要放生姜,你不要胡来。她说,你太死板了,做事要有创议嘛,生姜不仅可以调味,还有暖胃的作用,生姜是烹调里的“白搭”。我说,这是做果酱,不是画画,不能乱创议。

艺术家妹妹的个性是强烈的,她乘我不注意把一勺姜沫撒进果酱,我见生米已煮成了熟饭,只好气呼呼地对她说,如果不好吃,你要负全部的责任。

等锅里的果酱凉透了,我翻箱倒柜,把家里可以用来盛果酱的玻璃瓶统统找了出来,结果还是不够装,最后索性用饭碗来装。看着这一大堆的果酱,我有一种辛苦工作后的满足感,但它们的味道是否正宗,还有待龚太太和青青这两位老师来鉴定。

第二天,我给龚太太送去了一瓶果酱,龚太太尝了一口说,你有放生姜吗? 我一听,心想,完了,一定不好吃。我赶紧向龚太太声明, 生姜不是我放的, 是妹妹不听劝告,一意孤行,擅自决定放的。龚太太听后大笑道,她不亏是位艺术家,有创意,这果酱好吃极了,我以后也要放生姜。

有了龚太太的肯定,我大喜。接着就给青青,爱玲和身边的几个好友分送了果酱,大家都说我的果酱好吃,尤其是放了生姜后,味道更好。妹妹得知后,得意洋洋。看来做酱的苦劳是我的,功劳全归她的了。

几天以后,我的好友美小姐给我送来一袋无花果,说是她家的树结的。又过了几天,崔太太也提了一大袋无花果来送我,原来她家也有一棵无花果树。这下我可乐坏了,有了上次做酱的经验,现在做起来更加得心应手。当然,每次我都毫不犹豫地在果酱里放了生姜。

接下去的几天里,我一有机会就同朋友讨论做果酱的事,结果发现,因为加州天气好,几乎家家户户都有一二棵果树,大家都曾有一些做果酱的经验。一起打网球的麦其小姐告诉我那里可以买到储存果酱的空瓶子,好友丁妹妹还建议我,要发挥我的摄影能力,拍张无花果照片,做个标签贴在瓶子上。我听了后,对丁妹妹开玩笑地说,也许我还应该为我的果酱起个名字呢,你看称它为“友香无花果酱”怎样?她说,好名字。

真没想到,朋友家的无花果竟然给我带来了这么多的好事,做果酱的手艺也越做越熟练。平时我常受朋友们的关心,她们有的送我自家做的蛋糕,有的送我自己种的番茄,有的煮了菜让我尝,有的教我做菜,有的送我去医院看病。。。。这次我终于有机会用自己做的果酱来回报我的朋友们,我的心情怎么会不愉快呢?我算是“借果献佛”了。

天气一天比一天地凉了,无花果的收获季节就要过去了,我叮嘱爱玲千万要给无花果树多浇水,希望明年仍是一个好年,到时我再来给大家做果酱。

Friday, September 19, 2008

我做媒人








很久以前,听我家阿姨说,如果我一辈子里能做成三次媒人,那么,我就会有一辈子用不尽的福气。

打那以后,我就朝这个方向去努力,希望有一天我会有积德的机会,拥有享之不尽的福气。

多年来,我只要一听别人是单身,就打开脑袋瓜里的人名录,开始紧急搜索。角角落落地想,看是否有年龄相仿的异性可以为他们配对,求胜心切的我,往往来不及仔细调查,就兴冲冲地帮双方交换起电话号码来 。

记得有一次,我把两个连我自己都没见过面的男女请到家来,还拖上几个好朋友假装来唱卡拉OK, 结果扯着喉咙唱了一个晚上,那两个男女竟然一点都不来电,害我白忙一场。

就这样,我经常乱点鸳鸯谱,结果统统都没有下文。从此,我对做媒人没有了信心,天下有缘有情的人太不容易找了,我想,我要靠做媒造福大概太难了。

可是,事情有时就这么巧,“无心插柳,柳成荫”。上星期的一个偶然的机会,我第一次成功地做成了媒人。

我的顾客K小姐那天来找我,她问我是否想收养一个小狗,因为她的好友生了两个孩子后,无法照顾他的狗狗,托她找个好人家收养。我不加思索地回答:No。因为我现在过的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潇洒生活,我才不要有养狗的麻烦呢。

刚送走了K小姐,陈太太来敲我的门。认识陈太太有十几个年头了,她不仅是我忠实的顾客之一,还是我无话不谈的好朋友。

陈太太这一阵子,情绪有些低落,加上长期失眠的折磨,近来每次见到她,感到她有些憔悴的样子。可是,今天她精神高涨,一见我就说:“我想通了”。我被她这不着边际的话一惊,她马上解释道:“我想养只狗”。我一听吓了一跳,天地下竟然有那么巧的事吗?难道陈太太听到了K小姐同我刚才的对话吗?

我赶紧把K小姐朋友想找个收养狗的人家的事告诉她,她也不敢相信有这么巧的事,马上托我去打听这是一条什么样的狗。我见做媒的机会来了,赶紧打电话给K小姐,报告收养狗狗有希望了。做事一向雷厉风行的K小姐,立马email我狗狗的照片和同狗主人联系的电话。

原来狗狗的名字叫Pluto(布罗头),今年六岁,说来您一定不信,因为太巧了,它还是陈太太想养的那种北京狮子狗。从照片上看,它圆圆的脸,两只蓝蓝的大眼睛,黑白相间的长毛,一副可爱活泼的样子。

陈太太和陈先生看了小Pluto的照片,兴奋无比,尤其他们很相信缘分一说,当晚就同小Pulto的主人约定,第二天一早就去“相亲”。

第二天吃了晚饭,我打电话给陈太太,陈太太一听出我的声音就嗓音洪亮地说:“Pluto已经回家了,今天我们一见它就爱上了,它太可爱了”。

原来陈太太同Pluto是“一见钟情”,知道Pluto能让陈太太如此快乐,我从心底里高兴,看来成功的媒事真的是给他人造福。于是,我对陈太太讲了我家阿姨说的做媒积福的事,我问:“那么,今天我为你介绍Pluto的事算不算是做媒呢?”陈太太答道:“当然算,不管是做狗狗的还是做人的,只要是做媒都是好事,都是造福”。

原来,做媒人也没那么难,只要有帮助朋友的心愿,不怕麻烦,处处做有心人,就会有成功的机会。当然,我还要接着努力,因为,离一辈子用不完的福气,我还有两次媒要做呢。

Sunday, September 14, 2008

好宝,威士忌和 Obama












好宝(Harpo)是只猫,当它还不满六周时,被杰罗得 从动物保护收留所带回家,从此,好宝和杰罗得一起度过了十三个春夏秋冬。

杰罗得的哥哥克里夫 是妹妹的朋友,他是一位建筑杂志社的编辑,在纽约住。八月中他来旧金山出差,妹妹请他来我家一聚,克里夫问是否可以带杰罗得一起来,因为他就住我家附近。认识新朋友是一件好事,我欣然答应。

就这样,在一个星期六的傍晚,我见到了杰罗得 。

杰罗得, 是我认识的老外里少见的小个子。听到他们打门铃,我面带笑容地去开门,一开门 , 因为完全没有思想准备,我的眼光没有落在杰罗得的脸上,而是从他的头顶上穿了过去。

一秒钟的尴尬后,我马上恢复了主人的热情,对客人让座上茶,不一会儿大家就天南海北地聊起天来。

那天刚巧是老Guy在加州度假的最后一天, 我叫上青青和远远来陪客。人多话题多,一晚上,我们从Frank Lioyd Wright 的建筑,聊到北京奥运的鸟巢和水立方,从纽约的Pizza,聊到上海的小吃,从加州Napa的葡萄酒,聊到苏格兰的威士忌。

趁着酒劲,不知是谁竟然大胆地把目前最敏感的大选话题拿到了桌面上,顿时把聊天的气氛,由刚才风和日丽下的鸟语花香,急速地转到,夏日台风来临前突变的电闪雷鸣。

青青和我是“老”共和党,我们痛恨加税,痛恨政府拿我们中产阶级的钱去养那些吃社会救济的人,老Guy作为一位欧洲人也对民主党的工会制度大发牢骚,极左的社会主义正渐渐地 拖垮欧洲经济。

一晚上安静少话的杰罗得,突然出人意料地提高嗓音挥起拳头吼道:Go, Obama。顿时,我们一片肃静,目光“刷”地投向杰罗得。我问,Why?杰罗得不假思索地答道:Change (改变) 。天那,他竟然用起Obama竞选的口号,看来他是典型的Obama支持者。

快嘴善辩的青青,揪住反对党立即展开一场争辩。她摆事实讲道理,正反推理,分析Obama的Change口号完全是一句空洞的标语而已。杰罗得伶牙俐齿地反击着,桌上的火药味越来越强烈。正当我担心激动好胜的青青会在大辩论中不给我的客人面子时,杰罗得抬手看了一下手表说:“对不起, 我要告辞了”。

这突然的告辞,令大家尴尬起来,我后悔作为主人没有阻止这场大辩论的进行,使客人竟然要提早告辞。杰罗得似乎看出大家的疑惑,他又恢复原来温文而雅的神情,他向我们解释道:“我的猫上星期拔了牙,尊医嘱,每四小时要给它喂抗生素,时间差不多快到了,我该回去给它喂药了。”

“猫还需要拔牙齿?”我少见多怪地尖叫道,“你的猫叫什么名字?几岁了?”为了缓和刚才的气氛,青青讨好地问道。“它叫好宝(Harpo),今年十三岁了。是的,猫不仅有它们的牙医,而且医药费还非常的贵。”杰罗得答道。“哇,也许Obama当选后,好宝就会有免费的医疗保险了,它可是真正属于没有收入的阶级幺。”我话一出口就后悔了,我担心才缓和的气氛是否会因此又紧张起来。

然而我的担心是多余了,杰罗得不仅没有生气,他一边起身向大家告别,一边还邀请我们下星期去他家评尝威士忌。

第二天,杰罗得真的给我们发来了邀请,说他要给我们来个介绍威士忌酒的Party。说真的,我对威士忌完全外行,更怕杰罗得向我们宣传Obama的政见,但我对那只刚拔了牙齿的猫挺感兴趣的。为了礼貌,为了见见好宝,我同杰罗得约定星期五晚上去他家。

那天晚饭后, 我和妹妹约上朋友迈克一同去杰罗得家, 出门前,我特地换上一件印有一只猫眯的体恤衫,心想,好宝见到我衣服上的猫,犹如Obama的支持者见到别人的车屁股上贴的支持Obama的标语,一定会认为大家彼此是“同志”,因此而不会产生陌生感。

我们按图索骥,来到杰罗得的家,刚要敲门,发现门上竟然贴 了有“Obama”字样的标语,看来青青的辩论并没有改变杰罗得,很明显他是个吃了秤砣要跟Obama走的人,我决定今晚绝不同他谈大选。

杰罗得热情地把我们引进家,首先引入眼帘的是一堵红色的墙,墙上挂着几幅象是自己用傻瓜相机拍的风景照,尽管相片的质量不高,但很有情趣。

二楼客厅里此时传来阵阵轻松的古典音乐,落地灯柔和的光线洒在一圈沙发上,茶几上除了摆了一碟巧克力外还有三个酒瓶和几个玻璃杯,好一派“小资”情调。

一等我们坐定,杰罗得就立即投入正题,拿起茶几上第一个瓶子,一副教授讲课的样子,开始给我们讲起威士忌的“生长”史来。为了表现对杰罗得的尊重,我拿出笔,象好学生一样边听边做起笔记来。

杰罗得滔滔不绝地讲着,原来威士忌酒有着悠久的历史,它是从小麦牙发酵而来的,象葡萄酒一样,它也要在木桶里慢慢成年,不同的木桶会让威士忌产生不同的味道。

杰罗得不仅详细地讲,而且每介绍一种酒,他就为我们倒酒,让我们边喝边体会。火辣辣的威士忌一下肚,我的脸立即发烧起来,除了酒精味我并没有感到它们之间有什么不同,但为了客气,我假装有一些灵感,问杰罗得最后的那种酒是否带有水果味。杰罗得眼睛发光地答道,是的,那是在樱桃木桶里发酵的,又称樱桃威士忌。嘿,没想到还被我瞎蒙对了。可是坐在一旁的妹妹此时没举手就发言了,她说,我怎么觉得它们只有那种药店里买来擦皮肤用的酒精味。她边说还边双手举过头,做出一副酒精在头里燃烧的样子。

酒过三巡,威士忌把我们的舌头快烧化了,我们的话开始少起来,我问主人,好宝哪? 怎么也不见它来同我们打招呼?杰罗得说,不知为什么,自从好宝拔牙后,它变得非常忧郁,饭量大减,尤其不爱见陌生人,今晚来了这么多陌生人,它一定躲起来了,我这就去找它。

不一会,杰罗得从楼上抱着好宝走来,原来它是一只黑黄相间的大花猫,好宝的绿眼睛对着我们懒懒地瞅了一下,毫无兴趣的样子,我刚想去摸它,它很不友好地从杰罗得的身上“蹭”地一下跳了下来,扭头就走了。

我对好宝的行为伤心透了,难道我体恤衫上的猫还不足以告诉它,我是爱猫者吗?难道好宝知道我同它的爸爸是对立党?难道今晚我若穿了印有Obama字样的体恤,好宝才会对我们以礼相待吗?难道支持Obama的人和猫都这么爱憎分明有原则吗?

离开杰罗得家的时侯,我多少有些失望。俗话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明明知道杰罗得是Obama的人,就应该明白他的唯一“亲人”好宝也一定会是Obama的忠实“走猫”。其实,在美国人们对政治并不那么上心,但每过四年,大选来临之时就会乘机发泄一下对现状的不满,尤其是那些对自己目前生活状态失望的人,更盼望新总统会给自己带来Change(改变)。

我不明白听着优雅古典音乐,喝着威士忌酒,面对涂着小资情调红墙过日子的杰罗得,他有多少对现状的不满。 好宝刚拔了牙,一定在承受不可告人的痛苦,痛苦之际追求改变是无可非议的。也许,杰罗得的痛苦还是落在要为好宝支付昂贵的医疗费上,但我要告诉他,Obama的政策改变不了他和好宝的生活,因为即使好宝可以拿到无收入阶级的社会救济,但它的爸爸却会因此而被Obama征去更多的税。

我坚信,Obama的Change一定会给好宝和杰罗得的生活带来更多的不快乐。因为好宝的牙痛是暂时的,然而杰罗得为Obama政策将多付的税却是长久的。

Friday, September 5, 2008

少年的友谊




九月的第一个星期一是美国的劳动节,一过劳动节,繁忙又热闹的夏天就算结束了。在各种各样的夏令营里,玩疯了的孩子们就该返校上学了。夏日里,为旅行和度假累坏了的大人,此时也可以轻松下来。而我,在这突然清静下来的夏末,心情反而不平静起来。

今年夏天是我家有史以来最热闹的一个,从国庆节到劳动节,前前后后,接踵而来了七批客人。我家的后花园里,每天都充满了笑声和刀叉,碗碟,酒杯碰撞的繁忙声。尽管干女儿,干儿子的拜访令我喜出望外,但最难忘的两位客人是我少年时代的同学。

华是我初中同学,我们不仅同窗还同寝室。那时,祖国刚刚结束了十年文化大革命,全国上下一片学文化考大学的热潮。青少年们的学习劲头就象干海绵吸水一样,为了买一套知识丛书,不惜一大清早到新华书店门口排长队。

上大学成了青少年们最大的理想,那时大学不多而考生是有史以来人数最多的年代,粥少僧多的情形,使上大学象古时候考状元那么难。因此,想考上大学,第一步就要考上重点高中,如想考上重点高中,初中就要读好。就这样,我和华为了同一个目标,进了同一所住读初中。

我们俩都是用功型的学生,尽管我们的成绩不差上下,但她的脑子比我的敏捷多了, 她的数学尤其出色,再难的题目,华都能把它们轻易地给破解了, 我从心底里佩服华的聪明。

我们每天同进同出,两年的寒窗苦读终于让我们俩如愿以偿,我们分别被上海当时最好的两所高中录取了。

少年的友谊是简单和纯真的,除了一起做功课和去食堂买饭,我记得我们唯一的校外活动是,在放寒暑假期间坐Bus去对方的家里坐坐。

高中统考后,我们就去了不同的学校就读,但我们的友谊并没有因此而中断。那时尽管没有e-mail和SMS,我们几乎每周都相互写信,说来也真有意思,我们信的内容是给对方抄一些数理化题目。

我们读的高中都是住校的,当时的学习压力非常大,大学的升学率只有4%,尽管人们说,考进重点高中等于一只脚已踏近了大学,但要把另一只脚也踏进梦寐以求的高等学府,分秒必争地苦读还是必要的。我们每天从早到晚,除了读书还是读书。然而在如此枯燥和紧张的学习生活中,我最盼望的是晚自习,因为,那是我做华给我寄来的题目,和我给她写回信最开心的时光。

今年夏天,华同先生带着女儿来加州看我,我的心情有说不出的激动。华的女儿Amy今年十三岁,刚好是我同华同学时的年龄,三十年是一个相当长的人生岁月,我们的信从高中写到大学,从中国写到美国,从加州又写到了亚里桑那州,少年的友谊伴随着我们直到今天。

华最爱吃海鲜了,那天晚上,我们围着一桌子的螃蟹和鲜虾,边吃边聊着我们的过去。

小Amy静静地在一旁听我们叙着旧,我们少年时代的生活对在美国生长的她来说,大概是天方夜谭吧。她被亚里桑那的太阳晒得黑黝黝的,小家伙爱游泳,浑身上下充满了健康的活力,她笑起来,眼睛象月牙一样弯弯的,一脸天真的灿烂。

看着小Amy,我一时思绪万分,她让我真正地惊叹岁月的变化 ,我们在她的年纪时常在一起憧憬未来,幻想我们将来读什么样的大学,如何维系我们的友谊,但我们太年幼的心灵从来没有想到,有一天我们会有Amy这样的后代,少年的友谊里只有华和我。

突然我的思路被华的问话打断,她问我:“你说我们那时是不是也象Amy这样稚气十足?”我笑着答道:“当然,也许比她再多一些可爱的傻气吧”。

我们一起哈哈大笑起来。

送走华的第二天,我收到荣从日本写来的e-mail。告诉我一周后他将携妻子和二闺女来加州玩。

荣是我高中同学,高中一毕业,因成绩优秀,他就被国家保送去日本留学。他是我们同学里第一个留洋的。没想到他在日本一住就是二十七八年。

高中的生活同初中不同,男生突然成绩超过女生,同时他们个子也每天见长,开始变的象男子汉的样子。女生在初中时的霸气一下子被男生抢去。班上每次考试,前十名里女生的名字寥寥无几。我的成绩在班上的地位,由在初中时的鸡头,一到了高中变落到了牛尾,对那些考试时早早交卷,神气活现大步走出教室的男生,除了羡慕还是羡慕。

我们高中的年代还是很保守的时代,男女同学根本不好意思讲话,尽管对功课优秀的男生充满了仰慕之情,但谁也不好意思向他们求教。

记得,荣和宾就坐在我和彤的后面,每当我遇到物理难题,苦思冥想不得起解,尽管我知道荣的物理是班上读得极棒的,但我怎么也不好意思转头向荣求救,宁可花上一个晚自习的时间苦苦寻求答案。

还记得,宾是我们的体育委员,爱好打球跑步,还是学校跳高记录保持者。每到晚自习,宾把脚向前一伸,穿了一天的球鞋顿时传来一阵臭气,我和彤可受罪了,两人商量给宾写张纸条,建议他晚自习前洗个脚,换双鞋子。但一学期过去了,我们也没有好意思转身把字条交给宾。

我和班上几个男生的友谊是毕业以后才发展的。高考结束后,大家各奔东西深造去了。荣在东北接受了一学期的日语集训,在我们读大学的第一个春天即将启程去日本。我被几个男生叫去给荣送行,这是我第一次同男同学一起活动。

荣到了日本给我写了来信,兴奋之余我把信拿去给宾看,当荣有心事写信给宾,宾来找我一起给荣写回信,帮助开道在远方的荣。后来我又把荣的近况告诉洁,荣又把在美开会见到洁的情形传给我,就这样我们小圈圈的友谊开始了。

接到荣将来加州的消息,我不隔夜地把它转发给在湾区的五个同学。二十多年没有见面的老同学兴奋无比,约定到时来我家一聚。

聚会的那天可热闹了,没想到二十七年之后,在异国他乡,原来五个少年同窗,带来了生机勃勃五个美丽的家庭。大家在一起叙旧是免不了的,但已步入中年的我们谈的更多的是现在,谈孩子们的成长,事业的近况,和国内国外大小正野史。从我们的谈话内容,使我惊诧岁月的飞驰,我们这些昔日烽火少年真的成长了。

我拿出浑身解数,摆了一桌花园“酒席”。说真的,花和酒摆得比菜和饭多,没想到老同学们为我大大捧场,酒和菜统统吃光。

夜幕悄悄地降临在我们没完没了的话语里,月光伴着烛光令怀旧的气氛更加浓重,在分别之际,大家约定,五年后,在上海来一个全班大团聚。

有人说,情人是老的好。对此我不敢苟同,但我可以确定,友谊还是少年时代的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