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一的一大早我接到住Georgia州堂弟的电话,他说是向我拜年来着。我听了很感动,看来堂弟还保留着咱们中国人的人情味呢,而我在海外住了二十多年后,不仅忘了过年的滋味,也早就没有了给亲朋好友拜年的习惯。
堂弟的这一通拜年电话突然让我惭愧不已,因为按照我们中国人的习惯,应该是小辈给长辈拜年才对呀,堂弟的爸爸也就是我的大叔叔不正在Georgia探亲吗?我竟然忘了给我在美国唯一的长辈拜年了。
大叔叔和大婶婶在国内住山东烟台,他们去年夏天经上海来美国看儿子、媳妇和小孙子。听爸爸讲,他们在Georgia住得很寂寞,白天儿子和媳妇上班,孙子上学,街上不要说没有会讲中文的中国人,就连一个人影也见不到,他们每天的时间就靠上网看中文和给国内的亲人打电话来度过。
想到大叔叔和大婶婶,我立即请堂弟把电话交给大叔叔。听到大叔叔用山东家乡话唤着我的名字,我顿时感到有说不出的亲切,他的乡音比我爸重多了,它们不仅抑扬顿挫,而且还有许多卷舌的腔,不专心听是不容易懂的。
我大叔叔的山东话还有一个很特别的口头语,那就是不管他说什么他就以“我说”开头,以前我不明白还闹出一个笑话呢。记得几年前,大叔叔和大婶婶来美国看堂弟,堂弟因工作忙没法请假陪他们玩,于是他帮他们参加一家中国人办的旅行团,约好一周美东旅行结束后堂弟到飞机场去接他们回家。
一天晚上,刚吃了晚饭,我接到一个陌生人的电话,她说她是警察从亚特兰大机场打来。我当时听了差一点没被吓晕过去,亚特兰大的警察找我有何公干?接着她说有一个人要同我讲话。我的心“扑通”“扑通”地狂跳起来,这时电话里传来了我很多年也没有听到的山东乡音,他说“我说,我是你大叔叔呀。”我听了一阵兴奋,啊,原来是我的大叔叔,但他为什么在亚特兰大机场呢?我急切地问:“大叔叔,你出什么事了?”我大叔叔很着急地说:“我说,”接着他停顿了一下,心急火燎的我对着话筒说:“大叔叔你说吧。”大叔叔似乎缓过刚才的紧张劲不紧不慢地又说:“我说,”然后他又停顿下来了,这下真的把我听急了,我大声地对他叫道:“大叔叔,我听着呢,请你快说吧。”
我们就这样“我说”“你说”地来来去去好多次,后来我终于明白了,原来“我说”是大叔叔的开腔前的语气词,我要耐心一下才能听他说下去。听完大叔叔的叙述我才明白,原来他们下了飞机不见堂弟来接,着急地在机场里大声呼唤儿子的名字,警察闻声而来了。于是我安慰了大叔叔又向警察说明了情况,警察通过机场的播音帮大叔叔和大婶婶找到了儿子。打那以后,大叔叔的“我说”成了我在朋友面前模拟山东话的专用语了。
想到这,我忍住笑,然后我模仿着大叔叔的山东话对他说:“我说,大叔叔我给你拜年了。”大叔叔乐了,他道:“我说,我谢谢你了。”嘿,没错,我还记得大叔叔的口头语,我又问:“我说,美国的年大概很没有过头吧?”我在等待大叔叔的肯定回答,可是我错了,大叔叔在电话的那头乐呵呵地说:“我说,还行吧,我们去教会过的年。”
听到这,我的心咯噔一下,怎么大叔叔也会去教堂?他可是一个同爸爸一样无神的共产党人啊。我被这突然的话题怔住,无语片刻,匆匆同大叔叔寒暄了几句后便挂了电话。
大叔叔为什么要去教会过年,他不是一向不信上帝的吗?我马上打电话给在上海的老爸汇报此情况,爸爸听了也是无语,我们都纳闷了。
昨天我的客户G太太一见到我就向我道新年祝福,我寒暄道:“你们的春节怎么过的?”G太太答道:“我们全家还有我公公婆婆一起去教会过的。”我的心大吃一惊,怎么大家都去教会过年,从来都是听说去教堂过圣诞节或过复活节,难道上帝也过中国新年吗?因为前天听大叔叔说去教会过年,这使我对为什么大家都去教会过年产生了极大的兴趣。我想乘机好好向G太太打听一下,咱们中国的新年在西方的教堂里是怎么过的。
我问G太太:“你们在教会怎么过的年啊?”她说:“我们每家自己带着火锅去那里吃。”我又问:“这同在家吃有什么不同?”她答道:“其实是一样的,只是比较热闹一些。”我还是紧追不舍地问:“那为什么不在家吃,要去教会吃呢?”G太太不加思索地答道:“因为这样有机会可以同别人交往嘛。”
G太太年龄同我相仿,而且她也是生长在祖国红旗下的一代,对这样背景的人来了美国后去“投奔”教会我总有一点不可思议,平时这是属于比较敏感的话题我一般不同客户讨论,但今天借去教会过年的话题我想同G太太聊聊他们这种人是怎么转变成教徒的。于是我冒险而问:“那你们一家都信教了吧?”G太太是个爽快的人,她一点也没有介意我的话题,反而同我开诚布公地聊起他们一家人去教会的真正缘由来。
G太太告诉我:“我们一家六口每个人去教会的理由都不同。首先我婆婆爱去是因为她来美国后不会讲英文又没朋友,每天在家憋得难受,婆婆是个爱找朋友聊天的人,有人介绍她去教会后,她开心的不得了,因为那是一个中国人的教会,每周有大大小小的活动,她在那认识了一大堆朋友,她还在上周接受了洗礼呢。但我公公平时不去,他也没有加入教会的意思,他只有过年过节时才肯跟着去。”G太太突然有意放轻语气小声又说:“其实,我并不认为我婆婆真信有上帝,我猜,她是被教会的朋友劝说而不好意思才接受洗礼的吧。”
G太太又告诉我,她有二个女儿,一个十三岁,另一个十二岁。那个十三岁的真信上帝,因为她从小去的是教会学校,她常对她妈说她爱上帝,同时她大女儿爱参加教会的周末学校,在那里她有许多朋友。但小女儿不爱去,因为她没有朋友在那,她也不关心信不信上帝的事。
至于G太太和G先生呢?她说他们俩对去教会的事挣扎了很久,因为他们是信达尔文的。每次参加教会活动他们就会同那里的人争论,当然那样的争论是没有结果的,但是G先生象他妈一样爱交朋友和爱找人聊天,那里的中国人都很热情,每周去聊一次天,对他来讲就象去同老朋友见面一样愉快,他现在也不再同教会的人辩论了。
最后G太太说,她虽然不信有上帝的事,但是她感到带孩子去那有好处,因为美国社会很复杂,她怕孩子交上坏朋友,她认为教会的环境不容易让孩子学坏,而且在那里孩子们也可以端正品行。
听到这里,我茅塞顿开,原来去教会的中国人还有这么多不同的想法呢。我马上联想到远在Georgia州的大叔叔,他们那里的左邻右舍都是美国人,平时完全没有可以讲中文和交朋友的机会,在异国他乡的老中如果要想同自己的同胞交谈思想可真的是一件难事呢。如果他们不象我们那么幸运有同学住附近,或者在工作中有机会遇到讲得来的同胞同事,他们如不去教会那种有那么集中的中国人的地方,他们不是成了在海外流浪的孤家寡人了吗?所以,我想中国人办的教会也许更确切地说是一个同胞会吧,而去那里的人又何尝不是带着去寻找乡音的虔诚呢?
同G太太的对话后,我想象着我的大叔叔和大婶婶带着火锅去教会过年的情景,他们一定在家里期待了许多天,他们也许会带着他们拿手的山东饺子去,他们在那里一定兴奋地用乡音同大家畅快地聊天,我还可以想象很多从南方来的同胞对着我大叔叔浓重的山东话“我说”发急的样子。
看来上帝真的是一个有福气的人,因为他不仅可以过那么多的西方节日,而且他还同我们一起过年呢。
3 comments:
我说,写得温心, 很好笑。
我说,教会聚餐, 我去过。
我说,还好是教会, 不是教堂。
我是在自笑中读完的。中国的方言,南腔北调,真有意思;到教堂过年还有这个意思。使我了解了这方的情况。谢谢!
急死人了,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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